第二个字也念“liǔ”

食客小札【一】


……

把这几天在情趁的深夜食堂写的小短文攒了一下,每天一个睡前故事,此条用来存文。

1.

他坐在奶茶摊前,顶着颗童花头,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这里做奶茶的师傅是我的朋友。”

店里忙忙碌碌的男孩子搅冰块的手一停,白了他一眼。

“那,小家伙,你能请你的朋友帮我做一杯吗,香芋味的……甜滋滋的。我有好多年都没喝过了,快记不清了。”我突发奇想。

“对不起,这个我做不了。”男孩子搅拌冰块的手干脆停了,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店里昏黄的柔光让他看上去像一颗软软的酒酿团子。

“为什么?”

童花头小小声:“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个朋友啊,一种口味,一年只做一次。”

我失笑:“那香芋味儿的,已经有人点过了吗?”

“是啊,有人替他喜欢的人带走了一杯。他总是一个人,每年都会来一次。不过今年……”男孩子笑了一下。“他带着他喜欢的人一起来了。”

我好像,突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夜晚的风这么温柔过,它裹着我,也裹着这两个看起来不过二八的小男孩,裹着所有相爱之人吐露出来的呓语。

一切都刚刚好。

2.

我坐在关东煮摊边几张长脚小板凳里的一个,背对着小摊,把眼前厚厚的帘子撩起来。

我在看马路对面的那个男孩子。

最近两天他总是在这个点过来,过了周边高中高三放学回家的人流高峰期,路灯都快不亮了,他才从密翳的一团夜色里闪身出现,踌躇两下,才停在摊位前。

“老板,我要两份关东煮,不加辣。”

他掏钱的样子可真好看,准确地来说是长得好看。是我这个高度近视眼都能看清楚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迎着小灯泡忽明忽暗的光源,扑闪扑闪。

我多嘴:“小伙子胃口真好,回回要两份。”

他扭过头来看我:“小姐姐胃口才好,不过夜宵吃多了要长胖。”

一句话比我喉咙里没咽下去的豆腐泡还噎。

他看我吃瘪的样子,有点想笑,可看到店主打包好递过去的关东煮,却又不笑了。

他提货走人,大步流星,背影一下子远了。老板凑过来抬了眼皮看我:“他有个弟弟,身体不太好。”

“啊?”

“他每次来,都是给他弟弟买,不加辣也是因为这个,”老板擦擦手,“不过听说前两天,他弟弟没了。”

老板摇头惋惜,我却又鬼使神差地背过身去,撩起帘子看向马路对面。

那个男孩子果然不在了。

我在这里吃了两年关东煮,都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孩儿,这两天一到夜里就站在马路对面,男孩那么漂亮,却难得看到眼里有光。

但有光的时候总是有的,比如说那个人来买两份关东煮的时候。

男孩今天也跟着他走了。

我揉揉眼睛,这夜里的风真是大得不行。不过就算在这风里迷了路也不要紧,你爱的人有一颗温暖的心脏,你住在他心里,就能跟着他到家。

3.

新来的住客模样生得俊俏,眼珠子又亮又黑,像填着两颗琉璃球。

可他出现的时候总戴着一副眼镜,手里还捧着个厚得能把人砸死的笔记本。他的笔在遍布星球的冻土上戳戳敲敲,就是常年不言不语的房东先生也被激起了好奇心。

“这个星球太不正常了,”新住客掉进他在半路设计好的偶遇陷阱的时候,用力在笔记本上划了一下:“以您名字命名的星球,不该是这样。”

房东先生被他的严肃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心上破冰很不容易,所以我带了九十九把小锄头和九百九十颗山茶种子。我把每天清晨第一个哈欠送我的眼泪都攒起来,等到你的星球回温,就用它来浇灌一整座花山。”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夏天先生,我没有名字,但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秋天。”

4.

从我们诞生之初,上帝给每一个人的设定,就是都会遇到一个第一次让你敞开心扉的人、经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再选择一个人走过余生。

“我比较幸运。”他半眯着眼睛,时不时地往屋子里瞟上两眼。这屋子是重庆老城区里的一栋二层小楼,楼底台阶厚重的石块布着薄薄的青苔,边儿上缺着一个角,好像在豁着嘴告诉我,它实在是太老了。

老得不够承载下一个屋主的人生。

“我把这些,都给了一个人。”

他的故事我是听过的,从老城区其他同他年纪相仿的老头老太太那里。他年轻的时候不入流,总爱捣鼓音乐,街坊邻居家的小孩都没有愿意和他玩儿的,他就每天抱着他那台“呲哩哇啦”响个不停的小破收音机,坐在老城区主干道的马路牙子上,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有一天,老城区来了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儿。男孩儿是因为迷路才走近那里,他和男孩儿竟趣味相投一拍即合。日子过了一阵,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了把破吉他,整日唱些不成调的情歌,男孩儿每天沿着南滨骑很长的路,匆匆赶来,他提着吉他跑到长江边去接男孩儿,相遇的时候两个人眼里都沉着江畔的余晖。

余晖滚烫,等不及落到心里,又温柔得不可方物。

后来男孩儿被家里禁足,他一连在江边空等了好几天。

好听的故事不总是圆满的。

男孩儿趁着夜色从家中偷偷跑出来,在一片暮光里,夜风给男孩单薄的衬衣鼓吹起两扇翅膀。只是那时候的路还太旧太老了,路灯昏黄,男孩儿骑着车,和迎面而来被困意席卷的卡车撞了个满怀。

“那阵子我总是梦到他,大部分时间睡不着,睡着了也睡不安稳。”他不再总看向屋里,双眼缓缓地转动过来,“有时候他在江边听我唱歌,有时候他就在这里,在我的身边,什么话也不说。”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我怎么也走不出那些梦境,我一看见他就变得歇斯底里,他就在我后头轻轻地推我。他总说‘看看前头,你还有多好的人生啊’。”

“想着那句话,我才能活到现在这一大把年纪。不瞒你说,我现在有时候还能梦见他。”

他嘴角挂着笑:

“他就站在我的回忆里,还像当初那么年轻。”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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