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变成鬼这件事情，是王俊凯在钟楼旁游荡的第四天偶然得知的。

彼时他正蹲在为了掩盖掉血迹新漆上一层白水泥的当口，看着人群以能把他挤成灰的力度彼此磨踵往来，却独独不敢涉足他坐着的这块空地，就像一大群蚂蚁里被滴了一滴灭蚁灵，蚂蚁们绕道得很干脆。如果谁偶然被挤得重心不稳在他身上踩上一脚，脸上顿时像打翻了一整年的晦气。

即使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王俊凯的心情仍然很微妙。

失去了一块屏幕的大楼依旧光秃秃地立在那里，身边的其他大楼早就开始播放起午间新闻。他恍惚觉得那栋大楼也是孤独的遭人嫌的，心里不免生出点同病相怜的情绪。

已经是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了。王俊凯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对事故的报道由一开始的头版头条全程特别跟拍变成了可以一语带过的更新进展。他再没了看大屏幕上那些他的跟王源的粉丝坐在一起痛哭流涕画面的兴趣，她们头靠着头像家人，再也不互相攻击，这样的和睦的场景居然最终出现在他的身后事里，荒谬到可笑。

不过也多亏了新闻，他知道王源还没死。

今天公布的状态也还是在“抢救中”。王源儿四天都没能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几乎是两小时一次地被推进手术室急救。新闻里医生们一脸的冷汗，发言无一例外不是在说病情罕见，王源身上明明没有大的伤口，毛细血管却像承受着不得了的压迫，一直在进行着小规模的爆炸。

出血根本止不住，而且在恶化。

所以王俊凯每天晚上都担心那张出现在第二天新闻里的王源配照会变成黑白，好在它今天没有。可今天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他的恐惧更加深重。

他不是没想过去看王源，王源住在中心医院里，离万达广场不远。

可他走不出去。那些平日里熟悉的空气在广场边缘分化成了形态万千的迷宫，他兜兜转转，都还是会回到出事的钟楼。

白色的水泥像浇灌住锁孔的水银，把他牢牢地困在原地。

多这么白费劲几次，王俊凯觉得自己快要闲出病来，这样的生活实在和他生前有很大不同，他过去白天的时间大多花在演播室里，夜晚则耗费在晚会和路途的奔赴上，没个歇头。

闲暇让他有功夫怀念在午夜的飞机上王源儿总是会带在身上的小夜灯，灯光微弱却温暖，照着对方写作业的样子或是睡下了拱着毛绒毯子的脸庞，那灯光带他们在幽暗的云雾间飞行，穿过了无数漫长的黑夜和混沌的岁月。

王俊凯蹲在那里，双手慢慢地捂住了脸。

也许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关系，对时间的感知变得相当微弱，王俊凯感受不到时间在自己身上的流逝，他只是想独自静一会儿，却不小心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待到了天黑。

临近饭点，广场上的人稀稀拉拉，他愣头愣脑地看钟，冷不丁地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

“年轻人？”

这四天里，王俊凯基本忽略路人的言谈交流，没人能看得见他，自然有话也不是说给他听。

“年轻人？”直到身后的人又拍了他一下，王俊凯的脊背僵硬了。来人的手实打实地碰在他身上，带着一月重庆特有的湿冷温度。

他被找到了。

“简单地说，你是鬼，我是个道士。道士捉鬼，不过我不捉你。”

万达广场唯一的一家清汤挂面店，店面极小，加上重庆人不好清淡这一口，面店生意十分惨淡。半小时之前王俊凯被眼前这个胖男人带到这里，胖男人手脚并用，似乎是很想给没有实体的王俊凯解释清楚一些事情，可后者注意力有一半都放在那个看着胖男人对一团空气絮絮叨叨却神情自若的面店老板身上，听了半天只听清楚了最后一句。

“你说，我是鬼？”

“是，你是鬼。”

胖男人的声音很大，面店老板洗盘子的水声也放得很大， 面店老板约莫四五十岁，手脚却麻利得很， 王俊凯不明白一个门可罗雀的店面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盘子需要洗，又看了一阵，才恍然惊觉店老板正在洗的盘子，都是前一阵已经洗好的盘子。

盘子在水流和老板的手指间循环，他听见胖男人扭扭捏捏地说：“年轻人，我看你面相富贵，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样吧，给我三万，我保你超度。”

话音刚落，面店老板嗤笑了一声，手里洗盘子的动作也停了。

“你出去你出去，今天打烊了。”老板一手抄着洗好的盘子一边把胖男人往门外赶，店老板的动作相当刻意，王俊凯甚至觉得他是在故意忽略自己。

于是鬼使神差地，王俊凯没有跟着胖男人跑路。店老板把第一道玻璃门锁了，胖男人隔着门望着王俊凯，活像望着到嘴边又飞了的三万块，老板一转身，把卷闸门也给落了。

店里的灯只留了一盏，昏黄不定。王俊凯看不清店老板的脸，再听店老板的声音也像隔了好几个屏障：“鬼不能见光，损耗太大……还有，万万不能像刚才那样跟活人说话，那死胖子肺活量大，再说个十分钟你就可以被他身上的阳气挫骨扬灰了。”

“你看得见我？”

“我还以为你第一个要问的，是那死胖子怎么看得见你，”老板咂咂嘴，“他那个修为都能见着你，你也不学着把怨气敛敛。”

“怨气？”

老板戳戳他的额头和心口：“你这里，喏，还有这里，都是黑的，普通人以为是pm2.5，可但凡是个道士就都能看出来，你这是怨气。”

面店每张桌子靠里都装了大方镜，王俊凯撇过脑袋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看到两团黑雾浮在空中。

“我怎么会变成鬼的？是不是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鬼？”

“小明星，你平时是不是很少看志怪小说啊。”老板人模狗样，说话倒流里流气了个十成十：“魂魄之所以留在阳间，是因为夙愿未了。”

“……”

“你现在是不是走不出钟楼？”

王俊凯猛地抬头。

老板敲敲电视机：“再这样下去，医院里那小孩儿早晚得死。”

“因为我留在这里王源儿才会死？”王俊凯脑子嗡地一声：“那我去找那个死胖子再说十分钟，他是不是就能活了？”

“死不死，这都是命盘定好了的，没法改。”老板眉毛拧了起来：“我看过新闻，你前几天刚死，灵魂也还新鲜，少想点你以前的事儿，等他死了你赶紧拉他一块转世投胎吧。”

“就没有别的办法？”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师弟刘志宏照片里的月亮，那天事故之前广场上的月亮，和他死前最后看到的月亮，总让他莫名其妙地不安。

他有种直觉，事情还有转机。

店老板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死的那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tbc

-

最近因为一些事闹得自己不开心，文就断了……就算不好看我也还是会努力填填填的(｡•́︿•̀｡)